講座現場

我國的漢字是世界上使用歷史最長的文字，據傳為黃帝的史官“倉頡”所造。當我們的視角從傳說轉向考古，又有哪些考古成果能夠向我們展現漢字產生的端倪？我們可以從出土文物中找到漢字的源頭嗎？7月1日下午，“漢字中國——方正之間的中華文明”特展首場配套講座開講。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科技史與科技考古系教授、賈湖遺址發掘和研究主持者張居中以《八千年前的“倉頡”們——賈湖刻符的發現與研究》為題，分享賈湖刻符出土經過與研究成果。

(資料圖)

據悉，由國家文物局和四川省人民政府主辦的“漢字中國——方正之間的中華文明”特展已于6月10日在成都博物館開幕，透過刻符龜甲、殷墟甲骨、史墻盤、晉公盤、秦始皇二十六年銅詔版、辛棄疾《去國帖》、趙孟頫臨《蘭亭序》等珍品220件，講述漢字與中華文明相生相發、相互成就的歷史進程，在廣大觀眾中持續掀起“漢字熱潮”。

17個符號、3類用途：

賈湖刻符引發的漢字起源想象

“漢字中國——方正之間的中華文明”特展展出的賈湖刻符龜甲

走進“漢字中國——方正之間的中華文明”特展展廳，位于序廳的賈湖刻符龜甲是觀眾們走進展廳見到的第一件文物。龜甲下部有一刻畫符號，像是一只正在向下看的眼睛，與后來甲骨文、金文中“目”字的寫法相似，而它距今8000余年的歷史，更是拉長了人們關于漢字起源的想象。

“1987年5月，考古人員在位于河南省舞陽縣北舞渡鎮賈湖村的賈湖遺址首次發現刻符，這些刻符出現在石器、龜甲、骨器、陶器等多種載體上，共計17個，是目前所知最早的與漢字起源可能相關的材料，”張居中表示，“一開始發現的是一些比較簡單的刻符，很像現在漢字的‘八’‘工’之類，一開始并沒有引起我的足夠重視，直到我在清洗一片龜甲時，從上面清洗出一個筆畫相對復雜的類似‘目’的符號，我開始相信這些刻符不是當時人們的無意為之”。

據張居中介紹，賈湖遺址發現的契刻符號大體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符號從形狀上分析都具有多筆畫組成的組合結構，其中應蘊含著契刻者的某種意圖，記錄了一件特定事情，因此應具有原始文字的性質。”這類契刻符號共有9例，占所發現契刻符號的一半以上。“此外，有3例契刻在石顏料塊或陶墜上，不排除作戳記之用；5例在龜甲上，為橫或豎的一道或兩道直向劃痕，與半坡、姜寨的同類陶文刻符相似，可能具有計數的性質。”

象形符號、拼合結構：

賈湖刻符具備文字的基本功能

從賈湖刻符的出土情況看，符號多刻在龜甲的明顯位置，并且似乎批示了龜甲的放置方向，“同時，在同一墓的龜甲中，有時有一個以上的刻畫符號，而且符號并不相同，這說明符號不是墓主人的個人標記。雖然由于這些符號過于抽象，目前還不便對之進行臆測，但它們都具有一定的形、傳遞了當時的主人一定的意義，應該是可以肯定的。”張居中表示，義是需要用語言來解讀的，因此可以推測在這些符號的背后有著對應的語言，“若如此，這些刻畫符號就具備了文字具有的形、音、義的基本條件，那么盡管它們大多還只是單字，但已經具備了文字的基本功能。”

講座現場

張居中表示，過去發現的仰韶文化半坡類型的刻畫符號，極少有象形的，但大汶口文化陶器和良渚文化陶器、玉器的符號則象形因素較多，從而被不少學者認為是原始文字，“就這一點而言，賈湖刻符的眼形、門戶形等均具有象形性，與文字接近。而且賈湖刻符被刻在龜甲上，這也和殷墟時期在龜甲上刻寫文字的做法一致。”

除去象形屬性，張居中認為，從漢字的結構特征角度入手，也能為賈湖刻符是早期文字的觀點找到一定的理論支撐。“與西方的拼音文字不同，漢字是由筆劃為基本書寫單位構成的。漢字的組合方式是拼合式的，先由筆劃組成字根，再構成合體字，賈湖刻符與后來的甲骨文、金文和現代漢字一樣，都體現出筆劃、字根、合成字等漢字構成要素”。

張居中進一步解釋說，“賈湖刻符與甲骨文一樣，刻在堅硬的甲骨上，筆劃遒勁、撇折有矩，與今天漢字書寫時遵循的先橫后豎、先上后下、先左后右、先里后外等特點一致。因為如果不照這些筆順來寫，這些符號不但會刻劃起來很困難，而且難以寫好。”

淮河流域史前符號系統：

賈湖刻符或許融入漢字源流

從考古學角度觀察，淮河中下游的雙墩文化、龍虬莊文化、大汶口文化和侯家寨文化，漢水流域的下王崗文化等，都繼承了賈湖文化的若干文化元素。在這些文化元素中，張居中尤其關注其中的表意類符號，“這類符號應當具備非圖畫性的特點，具有較強的抽象性，同時應當附著著先民一定的寓意，具有記事性”。

講座中，張居中著重分析了雙墩文化發現的六百多種刻符。他認為，這些刻符豐富多樣，具有表意、戳記、記數三大功能，與賈湖符號不少相同或相似，顯然是同一符號系統的繼承和發展”。

張居中表示，從8000年前的賈湖符號，到7000年前的雙墩符號，再到5000至6000年前的大汶口文化符號、4000多年前的龍虬莊符號，“這些符號的發現，表明淮河流域史前可能存在一個符號系統，這一系統或許與后來的漢字沒有直接的關系。但是，漢字的起源絕非單源，而應該是匯聚多種因素所形成。淮河流域這些符號系統與漢字的聯系，可能透過淮河流域與黃河流域不同的文化體系、信仰體系走向融合的過程而建立起來”。

張居中認為，賈湖刻符石可能是世界上與文字關聯的符號中出現時間最早的，遠遠超出傳說中“倉頡造字”的年代，“這些史前的刻畫符號，在民族正式文字體系誕生之前擔負起信息表達、傳遞和交流的重任，是中華文明各區域在互相競爭、互相交流過程中逐漸同化、融合以及最后凝聚為一體的歷史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