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兇”半生:一家三口被槍殺34年后
    2023-05-21 21:53:52 來源: 成都商報紅星新聞

    ↑曹益國和母親

    紅星新聞記者|李毅達 任江波


    (資料圖片)

    責編丨馮玲玲 編輯|郭宇

    2022年4月,曹益國終于在手機上看到了那張藍底白字的懸賞通告。

    1988年6月的一天,曹益國的父母和姐姐被人殺害在家中。諸多證據將兇手指向了曹益國的前姐夫徐傳民,事發后此人便消失了。而兇手作案的槍支疑似是一把民警的手槍,該民警在此后因為“槍支保管不善,造成重大后果”被辭退。

    2022年雙鴨山警方發布了對徐傳民的懸賞通告,懸賞金額為10萬元。2023年5月19日,雙鴨山警方相關人員表示,目前已將懸賞金額提高至30萬元。

    34年來,曹益國和舅舅滕永舞始終沒有放棄追兇,但抓獲兇手的消息始終沒有傳來。在這漫長的等待中,被消耗的除了曹益國和滕永舞二人的人生,還有他們對兇手的恨意,消散不掉的,是對追兇的渴望。

    發生在凌晨的槍擊案:

    一家三人被害

    只剩一嬰兒趴在母親尸體上

    如果當年那場慘案沒有發生,如今的曹益國可能有著一份穩定的工作和幸福的家庭,但現在已經54歲的他,花白了頭發卻仍然在四處漂泊,孑然一身。

    1988年6月,18歲的曹益國剛到吉林某部隊服役不滿一年,這天他接到部隊領導的通知,要其出趟公差,順便可以回家看看父母和姐姐。但等到他推開家門的那一刻,三張遺照整齊的擺在柜子上,曹益國的世界一下轟然倒塌了?;貞浧鹉嵌稳兆?,曹益國說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熬過來的,每天麻木的操辦著父母和姐姐的后事,對著他們的遺像發呆、沉默。

    對于案件的經過與細節,曹益國也是聽鄰居們轉述。

    1988年6月15日清晨,曹益國父親的鄰居周叔準備去曹家串門,到了門口發現院門和房門都緊閉著,久叫不開,院內還隱約能聽到小孩的哭聲。因為平時曹家人會在凌晨5、6點就起床,周叔心里覺得不對,便從曹家鄰居處翻墻跳入曹家院內,又從窗戶處進入屋內,看見有人死在屋中便立刻報案。

    今年70多歲的魏姨也是當年曹家的老鄰居和好朋友,曹母有事情的時候經常會找她商議。在她的回憶中,這是一起轟動全城的大案。當日早上7、8點鐘的樣子,她從外地回到家中,看到曹家門口圍了很多警察,因她與曹家關系很好,現場的警察讓她進屋中把曹益國姐姐曹亞玲的孩子抱走清洗。

    在屋內,魏姨看到曹益國的父親倒在廚房,他的母親躺在內屋的門口,姐姐曹亞玲躺在床底下,三人身上有刀傷和槍傷,不滿一歲的小嬰兒就趴在曹亞玲身上,渾身是血,甚至還在試圖吃奶?!拔椰F在想起來心里還砰砰跳,他們這家人都特別好,性格好人緣也好,曹益國的爸爸還是一名退伍軍人?!?/p>

    曹益國的舅舅滕永舞則是在事發當天上午得知的消息,他接到電報后連忙從哈爾濱趕往雙鴨山,現場的刑警告訴他,家中的門窗沒有被撬的痕跡,兇手從門口進入。在現場他看到自己妹妹身上既有槍傷也有刀傷,妹夫眉心的位置有槍傷痕跡,外甥女身上則是十幾處刀傷。這之外,他還在現場撿到了一枚子彈,后來也交給了警方。

    兇手疑為前姐夫:

    曾多次家暴其姐姐

    警方懸賞10萬通緝

    曹益國說,當時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一個人:他的前姐夫徐傳民,事發之后,徐傳民也再沒出現過。

    雙鴨山市警方在2022年4月8日發布的懸賞通告也印證了上述說法,通告稱,1988年6月15日,雙鴨山市尖山區十九委十八組居民區內,發生一起重大刑事案件,經偵查,徐傳民有重大作案嫌疑,案發后徐傳民潛逃至今。懸賞金額為10萬元。此外,該懸賞通告上還附有一張徐傳民年輕時的照片。

    ↑雙鴨山市公安局于2022年發布的懸賞通告

    此外,紅星新聞記者獲取的多份曹益國與警方通話錄音以及相關材料顯示,當年兇手作案所用的槍支指向當地一名看守所民警。警方工作人員曾對曹益國表示,當年丟槍的民警曾被拘留收審,隨后因“槍支保管不善,造成重大后果”將其辭退。雙鴨山市紀委相關工作人員曾告知曹益國當年涉案的民警已被處理,“聽說是被開除了”。

    在多位知情人看來,徐傳民和曹亞玲這兩個人的婚姻是失敗的。

    相關判決書顯示,1986年3月,20歲的汽車公司售票員曹亞玲嫁給了比她大兩歲的徐傳民,婚后一年多生下了一個孩子。但婚后夫妻二人因經濟問題和家庭生活瑣事經常發生口角,偶爾還會動手打架。在婚后一年半兩人分居,一直到1988年2月,曹亞玲提出訴訟要求離婚,同年3月1日,法院作出判決,準允離婚。

    魏姨對這二人相識的經過較為了解,她說當年曹亞玲在做汽車公司售票員時,有一個站點離徐傳民家很近,有時售票員沒水喝就會去他家里喝水。因為曹亞玲年輕漂亮,還有正式工作,徐傳民就對她上了心,經常送水送飯,一來二去,曹亞玲就陷入了和徐傳民的感情之中。

    在魏姨印象中,徐傳民是一個話很少很悶的人,但比較有經濟頭腦,一直沒有正式工作,結婚前自己做點小生意,賣沙發和辦公桌椅,結婚后和曹亞玲一起在七臺河開了家飯店。也正是因為沒有正式工作,這樁婚事并沒有獲得曹家的認可,“她家里堅決不同意,但是姑娘就相中了也沒辦法,后來結婚的時候都沒讓我們去送,隨禮都不讓,姑娘就拎兩個小皮箱去了(婆家)?!?/p>

    結了婚之后,二人經常吵架,曹亞玲數次遭到家暴,魏姨多次看到過曹益國姐姐身上被毆打出的青紫痕跡,“她有時候來找我,給我看她身上被打的青一塊紫一塊的,還說讓我別告訴她媽媽,她哭,我就陪著她哭?!痹诎赴l前那段時間里,魏姨曾兩次碰見過徐傳民,勸他去給丈母娘認錯,可以當中間人去幫忙說和,“但他都不聽?!?/p>

    曹亞玲的好朋友也告訴記者,當年曹亞玲曾多次提到婚后徐傳民對她進行家暴,“那個時候曹家里不同意婚事,曹亞玲拋下家人跟隨徐傳民到了七臺河,最后卻落得這種結局,讓人無法接受?!辈芤鎳舱f,在事發前不久,他母親去看望他時,就曾提過此事,說他姐姐經常被家暴。

    兩代人接力追兇:

    多次自行張貼懸賞告示

    34年未有進展

    這場跨越34年的追兇,是兩代人的接力。

    滕永舞原本是主導者,他每年都要從哈爾濱的家中回幾趟雙鴨山,找警方詢問案件進展,但始終無所獲。

    2016年的冬天,臨近春節,滕永舞得了中風,在哈爾濱搶救了近一個月,撿回了一條命。這之后,滕永舞只有半邊身子能夠活動,出行也只能靠輪椅,在北京工作的兒子把他接到了身邊照顧,但他心里放不下雙鴨山和慘死的妹妹一家人,直到近幾年,小孫女的出生才讓他的心情逐漸好轉。

    舅舅是曹益國在這個世界上僅剩的幾個親人了,但近幾年他刻意地很少和舅舅見面,他害怕舅舅本就不好的身體在得知壞消息時再次惡化,另外看著滿頭白發坐在輪椅上舅舅的瘦削身影,也會讓他難過。

    這34年里,舅侄兩個人也用盡了辦法追兇。

    事發后,他們四處打聽,聽聞徐傳民的父母搬到了七臺河市。他們向警方告知了這個消息,自己也多次到七臺河打探過。

    2010年前后,由于警方遲遲未發布任何追逃和通緝懸賞,曹益國和舅舅自己制作了懸賞告示,到七臺河等地張貼,對提供嫌疑人下落的人付5萬元酬金。

    那些年,曹益國輾轉全國各地打工,賺到些錢就回到七臺河,和舅舅一起四處張貼告示,貼上兩三個月,等錢花光了,就接著去打工賺錢。

    在七臺河,他們住在破舊的賓館,怕碰到兇手被報復,就白天窩在賓館里,晚上出去,沉默著把他們的希望貼滿這座城市的每個角落。

    東北的冬天,晚上冷的嚇人,雨雪和狂風也是常事,但這些對他們來說都不是困難,真正讓他們感到煎熬的是貼了幾年告示都沒有回音。

    有幾年,為了追兇,舅侄二人打算找到曹亞玲的兒子小徐,看看能否獲取一些線索。那時,案發現場那個趴在母親身體上的嬰兒已經改了名字,上了中學。但他們最終還是沒有和小徐進行接觸,只是側面和他的老師了解情況。

    這兩個無助的男人糾結于親情,不忍把小徐卷入上一輩的紛爭。有很多次,他們站在校門口對面的馬路上,想鼓起勇氣上前說“我們是你的舅舅和舅爺”,但最后還是遠遠望著小徐走進校門,再默默地轉身離開。

    漫長的等待:

    懸賞金額提高至30萬

    警方稱仍在全力偵辦

    一份由雙鴨山市公安局于2007年作出的信訪事項答復意見書顯示,該局已成立專案組去七臺河公安局聯系,對犯罪嫌疑人的親屬開展偵查工作,同時全面搜集有關嫌疑人的詳細信息資料,具備條件后立即實施網上追逃和發布通緝令。

    ↑雙鴨山市公安局于2007年作出的信訪事項答復意見書

    但直到2022年,雙鴨山警方才在網絡上發布了對徐傳民的懸賞通知。這讓曹益國再次看到了希望,他覺得憑借網絡的力量,能很快就能把徐傳民挖出來。盡管懸賞通知上的照片來自30多年前,誰也不知道這30多年的逃竄和藏匿會在多大程度上改變一個人的外貌。

    這之后,他開始高頻次聯系警方,咨詢辦案進展,索要立案通知書,要求看案件卷宗。但警方每次給他的答復都只有“正在偵辦中,還沒有更多消息”,立案通知書也遲遲沒有交付給他。

    5月19日,雙鴨山市公安局相關工作人員對記者表示,目前警方仍在全力偵辦案件,并將懸賞金額提高至30萬元?!拔覀円恢睕]有放棄,一個案件三條人命,誰不重視?我們一直在積極主動的努力?!睂τ跇屩Ш臀唇o曹益國立案通知書,則未予以回應。

    對曹益國和其舅舅來說,除了那張藍底白字的懸賞通知外,這34年來案件遲遲沒有進展,但他們對于緝兇依然抱有希望。

    見到記者時,滕永舞坐在輪椅上面色沉重,他感嘆著時間的流逝,一轉眼他從一個精力充沛的中年人變成了走不了路的老人,他希望自己能在有限的生命中看到兇手被抓獲。

    而曹益國則設想過很多的可能性,兇手可能人死了,也可能冒充了別人身份在生活。在這漫長的等待中,他對兇手的恨意甚至也有些消散了。

    但曹益國表示不會放棄,盡管追兇讓自己的生活過的一團糟,四處漂泊。但他還是想給父母和姐姐一個交代,給癱在輪椅上的舅舅一個交代,也給耗了半生的自己一個交代。

    關鍵詞:
    責任編輯: 梅長蘇